面魔人 THE FACE / 01

０１

        日子不斷的重複著，有東西吃，有衣服穿，有地方可以立足，沒什麼不好。但為何總是有人會抱怨，難道這些還不夠嗎？擁有的盡頭是什麼？在我看來。擁有，就是不斷地索求更多更多，而你卻完全不需要的奢侈行為。我很滿意現狀，也不想要更多更多了……

        就讀貝茵禮學院的好處是：保證拿得到畢業證書，保證你可以擁有你想要的自由，保證沒有人可以侵害你任何權利，保證到不能再保證。這些保證在我看來有些可笑。這還是學校嗎？什麼也不用做就可以拿到一個學位，學習呢？不重要了嗎？說到底，我們也只是新政府下的白老鼠，沒有人知道設置這所學校的背後用意為何。

        還記得開學那天父母看著我的神情，就怕我回不來似的，不斷地囑咐我萬事小心。那天我的手被握得很緊，握到發紅，握到有點痛，到最後一刻他們也不想放開。害我也陷入他們的劇情裡，深深地害怕著這所學校。自從那天之後，我和他們就再也沒見過面了。你問我，他們去了哪裡？不，放心。他們還在人世，只是我懷疑自己已經死了。問我為什麼這麼認為？因為我忘了說這美好學校裡最不美好的一點：新密西根的法律規定，上半島的居民必須要在年滿１８歲以前入學，並且要一直住在學校裡，直到四年過後。

　　四年，說長不長說短不短，但如果這四年你都只能在學校裡渡過，這和監獄裡的囚犯沒什麼兩樣。校外的事物，就如同遙不可及的一切。有人像我一樣悲觀，當然也有人像他們一樣樂觀。他們是一個群體，平日都在校園裡找樂子，假日則去購物商城盡情地揮霍，每個月還會舉辦聯誼派對。雖說是聯誼，但實際上只是他們找床伴的藉口。如果我可以奢侈地許一個願望，那大概是我永遠也不想和他們扯上邊。幸好，他們覺得我只是個無趣的小婊子(Bitch)，我當作是他們給我取的小名：海邊(Beach)。我喜歡，那可以用來形容我對世界一切的渴望。

　　你說他們為何能出校？喔！不，親愛的，我沒說過嗎？這座可笑的學校是整個新密西根下半島的三分之一大，就如同一個小城市般。在這裡你時常能聽到出城或是城外這類的詞，因為貝茵禮就等同於一座城市，擁有自己的體制，還有更多我無心去挖掘的事。至於新密西根是怎麼一回事，只能說從前的密西根早已被歷史給掩埋了，被那場戰爭，被無情的人類，還有我們的貪婪……

        第三次大戰，距離現在已經夠遙遠了，那時，連我的父母都還未出生。人類因為永無止盡的貪婪，終於將地球的資源消耗殆盡。各地開始發生了內戰，為了搶奪能源，為了延續自己的生命。從原本小規模的戰爭，慢慢地蔓延到了全世界，就像傳染病一樣，當時已經沒有所謂的敵方與我方，只有自己。

        在戰爭的摧殘後，好多國家都不存在了，被併吞的，被遺忘的，甚至自行墮落的，都有。美國雖然沒有消失，但有些州卻遭到了重創，其中包括密西根。據說，當時的密西根，因為幾萬枚飛彈的攻擊，燃燒了一陣子。整個州瞬間成為了空城，只剩下少數的居民在廢墟中生存，他們不是不想走，只是貧困迫使他們留下。然而，這場戰役也使得伊亞戈集團成為美國的第二個政府。要不是有他們的援助，美國也不會成為第三次世界大戰中──死傷最少的國家。戰後，美國政府無條件同意了伊亞戈集團所提出的條款。重整後的密西根被改名為新密西根，招募了新的居民，也設立了新的政府。在這裡，伊亞戈集團負責掌權，美國政府只能提出友善的建議，卻不能過度干涉。

　　新的密西根，不比原本的好，貧富差距十分嚴重。下半島除了龐大的貝茵禮學院，其餘的土地都是留給戰爭後存活下來的──災民後代。他們的生活十分困苦，貝茵禮對他們而言是天堂般的國度。至於上半島，則為政治與經濟的核心，所有有錢有勢的上流人士，都居住在上半島。

　　有錢人，哼！那些人不就是一群好吃懶做的人，總想著一步登天，以為錢可以為他們帶來一切。可悲的是──我也是他們的一份子。若是談到擁有，我最想擁有的，大概就是一個平凡的生活，但這對我來說，很奢侈……

        因此，在這個仙境裡，你說我還能不快樂嗎？我快樂，好快樂。在這裡能成為任何你想成為的人！我和你說過肯亞嗎？他原本只是個很跩的闊少，現在卻能當上市長，我指的是貝茵禮的可笑市長。而我呢？我只想要當個不起眼的老百姓，努力地熬過這四年。雖然我不愛從前那過於奢侈的生活，但我更懼怕眼前的這些誘惑，我害怕再過不久，我也會像他們一樣，沉浸在這虛擬世界。更何況，現在才剛熬過第一個月……　

        「雪恩‧懷特！！」

　　我無奈地轉著眼珠子，天曉得她又會有什麼事。

　　「妳是怎麼了？！我叫妳叫了那麼久，怎麼一點反應也沒有？！」

　　她是梅莉。我是說嘿！你不覺得她真的讓人很「沒力」嗎？我懶懶地瞄了她一眼，她習以為常地跟我分享她的趣聞，我也習以為常地繼續想我的事。還好她夠笨，從來也不曾發現我的不理會。我很喜歡她，真的！喜歡她的笨。我討厭和那些凡事都要經過腦袋思考的人相處，我的腦袋沒壞也沒缺損，但我不想把事情搞得太複雜，說我裝笨也行，總比某些裝聰明的人好。

　　梅莉的話題一向很無聊，不是關於她又去做了新髮型，就是她又在哪看見了帥哥。帥哥，我喜歡帥哥，但在這裡的帥哥，比垃圾還不值錢。怎麼說呢？不過全是些想著今晚又要上哪個女孩的渾蛋！我想他們應該都有性病，而且應該要末期了。況且這裡也有整型診所，誰知道他們的帥是天生的還是後製的。

　　梅莉和我不一樣，她很樂觀。她說誰不想讓自己變得更完美，她很樂意和這些帥哥一夜情。不過每每她有這種想法時，總會被我駁回，我可不想失去她這位朋友，尤其是讓她帶著性病死去。那太慘忍了！不過，幸好我也說過，她很笨，她總是會聽我的。即使在別人眼裡看來她很愚蠢，但我很愛她！

        「雪恩，我真的覺得他喜歡妳。」梅莉用誠懇的眼眸望著我，這讓我覺得她很認真的想和我談。

        「誰？」我問道。

        「噢老天啊！！我說了這麼久妳都沒在聽？！真是服了妳！」

　　我不以為意地聳了聳肩。

        「庫克！庫克‧戴維斯。」她有點惱怒地低吼著。

　　老實說我不意外。他每次經過我身旁時，總是不經意地挑眉，或是用他結實的手臂微微地擦過我的肩頭。我得承認他的確很帥，雖然我說過這裡的帥哥不是真正的帥哥，但他是例外。他從不和那群人有交情，但那群人，甚至是其他的女孩，都對他很是著迷。而且他的笑容很迷人，可以說是這冰冷的監獄裡──陽光的來源。但我對他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，要是我這樣說，梅莉一定會氣死。我是說，畢竟她也很喜歡庫克，她的話題總是會不時地出現庫克這個名字。

        「我不知道，這實在很令人震驚！畢竟他是個萬人迷，而我只想做個普通人。」其實我還蠻喜歡裝笨的。

        「噢！雪恩，我了解！聽到這消息時我也很驚訝，但妳畢竟要給個交代吧！萬一他真的喜歡妳，那妳要如何面對？」梅莉用同情的眼光看著我。

        「若事情還沒發生，我想我什麼都不該想，也不該做。」

　　我知道，其實梅莉很忌妒我。但誰不忌妒我呢？一個所有人都崇拜的王子，喜歡的對象竟是我這麼平凡的人，連我都忍不住忌妒我自己。

　　「或許我們應該換個話題。」我說。

　　梅莉認同的點點頭，繼續和我談她那一櫃子的新衣服，而我也繼續思考自己的事，不同的是偶爾會出現庫克的身影。

        我回到宿舍時，已經是晚上８點了。說它是宿舍，倒不如說是自己的一棟房子，不誇張，真的是一棟！只要通過審核，從裡到外都可以自己選擇。我的擺設、家具全都和我幻想的一樣，一樣的平凡，一樣的不豪華，就連外頭停放的車子，都和我想的一樣復古。我很喜歡！也很害怕！因為，我已經慢慢地陷進去這個陷阱裡了。

        貝茵禮讓每位學員都可以擁有一部屬於自己的車子，我知道未成年不該開車，而貝茵禮的創辦人也知道。所以這輛車子沒有所謂的油門方向盤，你能自己操作的地方只有煞車。在駕駛座的位置有塊螢幕，你只需要輸入目的地，接著就會安全地抵達。

        「晚餐吃什麼好？」我在自言自語。老實說我已經習慣一個人的對話了，畢竟這麼大的房子就我一人，不說點話，似乎有點太沉悶了。

        「都這麼晚，還是別吃了？」雖然我沒有減重的困擾，但也不想要在睡前讓肚子裝著滿滿的食物。

　　我索性的關上冰箱，走出廚房。我廚房那有個小窗子，我會在窗台上種波斯菊。它盛開時很美，象徵著自由以及永遠的快樂，那正是我所追求的。每次離開廚房時，我都會不經意地看向它，希望它今天也能帶給我好心情，但夜裡的它，卻不能像白天一樣，能遮蓋住窗外那遠遠的身影。

　　我先是一陣驚訝，然後轉為驚慌。
　　他來做什麼？！他怎麼會知道我住這裡？！我這麼快就要面對他了嗎？！

　　他對我微笑，示意著要我出去見他。我想拒絕，卻無法抗拒那在夜晚依舊耀眼的笑容。我向他點點頭，隨手拿了一件薄外套穿上，調整好呼吸之後，我決定要去面對他！面對那個陽光的來源。

        「嘿！我想妳應該還沒睡，所以來找妳。」

　　庫克的手有點不知所措，一下握緊，一下放到腦後，看得出來他有些緊張，而我也是。

　　「妳吃過了嗎？」他有些詞窮。看來我的確是個很無趣的人，以至於他在我身上找不到任何話題，只能說些可笑的問候語。但這些話對我來說很重要，畢竟，我還不想太快進行到重點，所以我決定能拖多久就拖多久，最好拖到隔天。

　　「還沒，我正打算吃！」我說。老實說我不打算吃。

　　「噢！抱歉，我打擾到妳享用晚餐是嗎？那……我還是明天再來找妳？」他有些尷尬的說道。

　　我聳了聳肩，表示我沒意見，心裡卻很慶幸，自己爭取到了時間。

　　庫克朝著我笑了笑，那害我有些慚愧，畢竟我對他沒那個意思。他轉身走沒幾步後又停了下來。在空氣尚未凝結前，庫克又像是鼓足勇氣般折返回來，他尷尬的笑容一樣迷人。這回我倒是覺得他還挺帥的。

　　「雪恩。我可以這麼叫妳嗎？我……」

　　庫克讓我看見他的羞澀，他的欲言又止，害我也跟著緊張了起來。我的雙手緊緊地抓住兩側的衣角，彷彿有顆氣球正在我耳邊等著被戳破。我悄悄地瞇起眼睛看向他。他害羞的樣子使我拉不回目光，就好像太陽要下山，那暈開的橘紅色。很美，但在他臉上呈現，卻顯得很可愛。我靜靜地看著他，示意著要他繼續說下去。

　　「我是庫克‧戴維斯，妳可以叫我庫克。妳和別的女孩不一樣，一定不會關注我是誰，所以我有必要重新自我介紹，我……但我卻一直在關注妳！妳做事很有自己的風格。我很欣賞！而我也認為妳……很美。或許這有點老套，可我找不到更好的形容詞。妳知道的，我不想把事情搞得太複雜。」他尷尬地說完這些話，接著又釋放出溫暖的微笑。

　　老實說我知道他是誰，而且也知道他來找我的目的，但我不知道他緊張時有這麼討人喜歡的一面，就某方面而言，我的確有點迷上他了，被他的率真給吸引。

　　「我們還蠻像的。我喜歡你的讚美！也喜歡你直接的表達，我也喜歡把事情簡單化。先做朋友好嗎？」我試著用像他一樣的微笑回應他，但顯然還是沒他的燦爛。

　　他先是驚訝，然後臉上寫著大大的喜悅，他的笑更炙熱了，照得我的臉頰有些泛紅。我努力地保持冷靜，但還是沒能抵過他感染力，我也跟著笑。

　　庫克看見我的傻笑，眼神逐漸溫柔。他的左手撫上我的臉，讓我的右臉熱得發燙。

　　「好朋友，雪恩‧懷特。」他說。然後俯下身輕輕吻了我的額頭，讓我感覺自己像是被天使眷顧的小孩。

　　我愣愣地望著他，只見他對我笑了笑，接下來的一切我全都忘了，我還沉浸在他的溫柔裡。總之我做什麼都在傻笑，連做夢也不忘夢見他。或許，梅莉說得對，我是該好好想想怎麼面對他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