面魔人 THE FACE / 02

０２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「雪恩‧懷特是我的朋友！希望妳們別讓我的朋友感到不快，我不喜歡有人不懷好意地接近她，希望妳們之中不會有這種人出現！否則──」他說著便朝我笑了笑。「我會讓那個人永生難忘。」

        有些事情越是低調越是引人注目，有些人越想假裝正常，越是顯得怪異。老實說，我並不意外成為庫克的朋友會為自己帶來不必要的麻煩，只是沒想到庫克會親自為我除去一路上的荊棘。「我和庫克走得很近」這件事早已在校園傳開，我其實也不在乎那些女孩對我的「特別照顧」。不過，庫克那日的一席話，又讓校園重回寧靜，讓我繼續像個隱形人般過日子，只是這次我有了「新的朋友」陪著我。

　　「那──庫克你平常喜歡做些什麼呢？我是說，你不可能像那些人一樣吧。」梅莉用她自認為最美的笑容，朝著庫克微微地上揚。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在庫克為我披荊斬棘之後，我們三個人總是坐在一起吃午餐。學校的用餐區分成室內和室外。室外的用餐區範圍很大，除了有一大片的人工草皮，還有數不清的樹叢，讓人有總置身在森林裡的錯覺。我喜歡在戶外用餐，因為可以幻想自己已經到了城外，讓思緒暫時跳脫現實。

　　「我對大自然的一切都很感興趣。三不五時會去山上透透氣。雪恩呢？喜歡什麼？」

　　庫克清澈的眼眸很美，感覺可以看出我最深層的想法。我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，但又忍不住仔細地瞧著他眼裡的藍色水晶體。

        大自然很適合他，他的笑可以照耀大地，他的眼神可以滋潤我每一吋肌膚。忽然間，我發現自己對於庫克的情感已經慢慢地萌生，發現自己比想像中的更不想失去他。

　　「雪恩？拜託！她沒有喜歡做什麼。她唯一喜歡的只是去研究她那些無聊的理論。」梅莉把我說得很無趣，我該謝謝她嗎？

　　「真的？！雪恩，我們真該找個時間一起談談的！」庫克沒有表現出任何一絲的失望，反而還可以從他的臉上找到喜悅。就像小孩有糖吃，而老實說──他比那顆糖更令我感到興趣，尤其是當他笑著念我名字時……雪恩，我都不知道自己的名字聽起來這麼可口。我被他叫得有些發熱。

　　「你不會有興趣那些，相信我。我……」我低頭看著眼前的食物，翻動著，就如同我亂如麻的心跳。

　　「很無趣？我可不這麼認為。我倒覺得其他女孩都沒妳這麼有趣。」庫克的目光滲入了我的內心，我那枯燥乏味的一切。

        庫克低著頭微微地向前傾，彷彿想要抓住我的目光。他慢慢地靠近並轉向我，光滑的鼻尖輕輕碰觸了我的臉頰。我被他的舉動給嚇著了，我不敢望向他，我的心就像一顆不定時的炸彈，任誰也不知道它會在什麼時候引爆，但我知道，我正在發燙，甚至比夏天的艷陽都來的炙熱。我從沒想過自己也會有這麼一面，我嘗試著保持冷靜，可此刻的我做不到。

　　「雪恩，別不理我好嗎？」庫克用著幾乎是呢喃的語氣在我耳邊傳遞。

　　該死！他怎麼能這麼做？！他可真會攪亂我的心。

　　我從眼角的餘光看得出來他正在微笑，而且是渴望我回應的笑。我實在無法抗拒，也不知道這世界上有誰能拒絕的了他？

　　「拜託！真是夠了！我可不是來這當電燈泡的！」

        梅莉知道她現在說什麼都沒用，畢竟眼前的這一對戀人，已經沒有留下任何一點空間讓她介入，我想她是個懂得看氣氛的人。

　　果然，不出一會兒，梅莉氣憤的身影便消失在我們倆的眼前。我朝著庫克笑了笑，卻沒想到他也一樣，而且還笑得有些頑皮。我感覺到有股電流，正從我的手蔓延到全身。庫克的手很厚實也很溫暖，他的大手覆蓋了一切，周圍的人群、景色似乎都更加美好了。我任由他把我的手緊緊握著。

　　還只是朋友……真的只是？

        我和梅莉不像其他富家子弟。貝茵禮對他們而言是另一個遊樂場所，少了家人的干涉，遊走法律邊緣也只是家常便飯。但這一切對我來說並不好玩。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在這個諾大的新密西根裡，只存在著貝茵禮一所學校。所以在這之前，我和其他人一樣，透過一對一的家教來充實知識。老實說，我覺得這樣挺好的，最起碼我沒少知道什麼。但這種學習方式，只侷限在上半島的居民……

　　我的父親在２４歲時，繼承我祖父的紡織業，他和我母親攜手經營，並將家族企業發揚光大。如今的新密西根，人人都穿著我父母的用心，包含下半島的居民。我的父親每年都會自費為下半島的居民製作新衣。我曾聽他說過那些居民的生活很貧困，新政府也不願意幫助他們，任由他們自甘墮落，只因為他們是－－戰後災民的後代。

　　「雪恩，妳不覺得剛剛的生物學很難懂嗎？」梅莉邊走邊拿著一本厚厚的參考書。

　　她是個認真的女孩，那參考書上全是她每天勤做的筆記。我和梅莉不同，我的參考書全是空白的，偶爾會看見那零零落落的筆記。奇怪的是，我全都聽得懂！但為何我的考卷總是一片慘狀呢？原因很簡單，我不想出風頭，也不想讓那些人對我更加的不屑。再者全校第一名的獎勵，也不過只是一車重到快把人壓垮的紙鈔。我對那種東西沒有特別的渴望，這也就是為什麼我從不崇尚名牌的原因。

　　「的確很難懂。或許妳該抽空去問問教授！」我懶得為梅莉解釋太多，不如讓她自己去挖掘答案，這還比較實在。

　　「也是。可我待會還要去找心理學的教授，明天又與社會學的教授有約，看來只能犧牲假日時間了。」

　　梅莉似乎不想花費到她美好的周休二日。畢竟她都是利用那兩天的時間去瘋狂血拚，我為她這個周休不能去感到難過。

　　「又或者我可以問問看妳的『好朋友』庫克？」梅莉帶著嘲弄的語氣說道。但我看得出來她在憋笑。

　　庫克的生物學很好，好到連一流的教授都要來向他討教，但他沒有修學校裡的生物學，原因是他覺得課本的內容實在太籠統了，他不想把自己侷限在一個小範圍裡。就這點我很欣賞他！我也覺得他不屬於這座監獄裡的任何一部份。他可以像風一樣，來無影去無蹤，卻也把所有人的心一併帶走了──包括我的。

　　 

　 「咖啡好嗎？」

　　我給他一個肯定的點頭。

　　其實梅莉的問題沒有複雜到需要庫克出面，是我的私心讓我坐在這裡，我想要更深入的了解庫克這個人。這裡和我想的不一樣，本來應該是豪華、壯觀以及很男孩子氣的格局，全被簡單、乾淨及大自然的氣息給取代了。沒有奢華的擺飾，只有純手工的木書架，沒有電視遊樂器材，只有一個天藍色的沙發，外加一顆舒服的條紋抱枕。

　　庫克的家和我一樣，沒有電話，沒有任何可以聯絡外界的通訊工具。校規的第一條：一旦踏入貝茵禮之後就必須要交出手機。你沒聽錯，我們明明活在文明時代，卻無法擁通訊產品。官方一點的說詞是希望我們能學會獨立，不再事事都向家長詢問，但任誰都曉得他們只是不希望我們接觸到外界，外界也不會知道我們是死是活。在這裡你可以擁有電腦，電視，卻接收不到學校以外的事，我們和世界徹底地斷絕聯繫。因為這裡是貝茵禮，是一個與世隔絕的國度。

　　腳下的木質地板，讓時光靜靜地逆流到了小時候。還記得，在我小的時候，常常會到城外的郊區，那裡有著屬於我們家的小木屋，外頭有著一片綠油油的草原，偶爾還可以看到羊群經過，木屋旁有棵蘋果樹，媽媽總是會用上頭的蘋果做果醬，而奶奶則會在廚房裡做著她最拿手的巧克力餅乾。我總是喜歡趁著大人都在忙時，偷偷地沿著木柵旁的小溪流一直走，那裏的盡頭是一座小小的湖泊。安靜，卻可以聽見水面湧出的層層漣漪，水深，卻清澈見底，就如同庫克的瞳孔一般，那樣的令人感到平靜。

　　「我幫妳加了點牛奶，原諒我的多此一舉。」他微微地笑了笑。

　　他是怎麼猜到的？我的確不愛純黑咖啡，那會使我徹夜被我的理論給打擾。帶點牛奶的確很幼稚，但那又如何？我是說，畢竟我也才１７歲，我可不想喬裝成一位歷經風雨的老女人。

　　「你喜歡加了牛奶的咖啡？」我看著他那帶點稚氣的嘴唇，的確和苦澀的黑咖啡搭不上邊。

　　「噢！老天！妳是怎麼知道的？」他那刻意睜大的藍眼睛，加上他微微開啟的嘴唇，把我給逗笑了。

　　「我猜的。」我簡單的回答，因為我知道他不是真的想知道。

　　「很幼稚嗎？」

　　庫克張大的雙眼，慢慢地，轉為下垂的視線，長長的睫毛上下煽動著，點燃了我內心的深處。

　　「你猜怎麼樣？我也喜歡有牛奶味的咖啡。」我給他一個大大的微笑，表示我和他在同一陣線。

　　「妳知道嗎。妳是一個神祕的女孩。」他眼裡的我，閃爍著。

　　那你，到底是個怎麼樣的男孩？

　　他悄悄地坐靠近我，結實而修長的大腿微微地靠著我的膝蓋，我感覺到自己的不知所措。梅莉的參考書，因為我一時手滑掉落到了地毯上。我當下竟然忘了彎腰去撿，只是愣愣地看著參考書。

　　庫克似乎發現我不對勁的源頭，他抿住嘴唇拼命地憋笑。幫我撿起參考書後，本以為該是時候進行正事了，他卻是將手繞過我的頸子，架在沙發的椅背上。正當我滿腦子都是他與我接吻的畫面時，他只是面向我，靜靜地注視著我，直到我耳根子發紅，直到我雙頰紅到熟透，直到我吞了吞口水。他靠近我的耳朵，我們倆之間的氣息掩蓋掉了周遭所有的聲音。我就像是棵蘋果樹，而他是那停在樹枝上的調皮鳥兒。我在等什麼呢？一個吻，還是一個徵兆……

　　「我以為，妳的下一步應該是要閉上眼睛。」

　　他輕聲地在我耳邊訴說著，我因為他的舉動而輕顫了一下。其實我知道他的意思，我的確差一點閉上眼，要是他那炙熱的目光始終沒移開的話，我可能會閉上眼，接受那有如烈火一般的侵襲，但我的意志力戰勝了內心的渴望。

　　「但我知道接下來你會吻我，我想這不是我來的目的。」我慢慢地推開他。

　　他的眼裡有著複雜的情緒，是驚訝也是難過。這害我遲疑了一下，難道我不該這麼做嗎？但我只是在做我自己！做一個雪恩‧懷特會做的事。

　　「說得對，或許我們該來討論梅莉的問題了！」他沒有執著也沒有困惑。他開朗的微笑讓我知道，他會等我。然而我並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就讓他一直等下去……

   

　　「怎麼樣？！」　

　　梅莉幾乎是用飛奔的來找我。

　　「都問到了。」我一臉平常地看她。

　　「老天！不是！妳知道的，我不想知道這個！！」她沒耐心地跺著腳。

　　「那妳還想知道什麼？妳要我去找庫克不就是要問這些問題？」我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。

　　「妳和他有沒有－－」

　　「沒有！也不可能有！」光看梅莉的表情，就能知道她腦子裡在想些什麼。

　　「怎麼會？那傳聞是假的囉？」她的失望表露無遺。

　　「傳聞？什麼傳聞？」我可不記得我有鬧出什麼校園傳說。

    　梅莉拉著我跑往人群聚集的地方。那裡大部分都是那些聯誼派對的常客。他們看到我之後便一臉打趣的模樣，我就像從頭到尾被人仔細掃描過，他們的目光看得我渾身不舒服。我試著擺出一副無趣至極的表情，但今天的它卻派不上用場。裡面有些人對我舔舌，對我笑得邪惡，讓我感到反胃。梅莉指著公佈欄上的圖文，我湊近一瞧。此時的我正張大嘴巴，下巴可以說是快要脫臼了。我瞪大眼睛看著上面不實的篇章。

　　是誰？！我四處張望急著想找出凶手，但周圍人群的注視，彷彿我正赤裸裸的呈現在他們面前，我幾乎快被眾人的眼光勒得窒息。

    　突然間，有個男孩朝我伸手，我認得他，他是威爾。他壯碩的手把我整個人壓在公佈欄上，梅莉驚恐地想要制止他們，但她被擠出人群中，圍在我周遭的都是那些性病末期的混蛋。我想掙扎，但我的兩隻手都被箝制住了。

　　該死！

　　我胡亂地用腳踢、踹，卻仍舊阻止不了威爾用他那粗壯的大腿抵住我的下體，另一隻腳則把我的右腳擋在外，如此狼狽又猥褻的動作，讓我備感羞辱。此時，我真的很慶幸自己穿的是件寬鬆的牛仔褲。我試圖用左腳去踢他的側身，可惜作用不大，那反而還激起了他野獸的本性。他邊在我耳邊低吼著那些低級、汙穢不堪的字眼，邊用他大腿粗魯地摩擦我的下體。

　　我氣憤地大罵、尖叫，不停地怒吼著，希望有人能來幫我。就在我幾乎是絕望時，我想起貝茵禮學院的保證：保證沒有人可以侵害你任何權利。哼！可笑至極，那不過是給那些幕後操縱者的權利。而我呢？什麼都不是！我笑了，徹底地笑了，笑自己怎能如此地愚蠢。

　　「嘿！威爾。」我用著幾乎是崩潰的眼神看著他。

    　威爾因為我眼中的空洞稍微地嚇到，但他很快又恢復那骯髒至極的笑，讓我想起庫克他那美好的笑容，真是天差地遠。庫克是你做的嗎？你想要看到我被羞辱是嗎？你想要讓我知道，我自己根本匹配不上你是嗎？讓我知道我有多麼可笑，好讓我別再纏著你不放，讓我主動離開你的生活，讓我明白你從頭到尾只是把我當成一個玩具，而你只是想坐看這一場好戲。即使這些真的是你做的，我也不後悔認識你，我很高興能意會到自己對你的愛慕，即使這一切有多麼地不值。現在，我真的好想再看到你，好想再看到你那如陽光般柔和的笑。它總能照進我內心陰暗的深處。哪怕一眼也好，只要你還肯對我笑，只要你還認我這個朋友。我願意等你的解釋！可現在……你人呢？

　　「來點痛快的！」我笑得像個沒有靈魂的空殼。

    　周圍的呼喊聲此起彼落，所有人的臉上掛著猛獸般的面具。失控的、尖叫的，我有如他們捕獲的獵物一般，任由他們處置。此時此刻，我打開了後門，讓思緒隨著風亂竄。

　　庫克‧戴維斯，你在哪……